在做新榜的这三年里,徐达内收获了很多新外号,比如两年前为新上线的“新榜优选”宣传时,因为一篇久违的署名文章《侈谈体面》,他被魏武挥笑称作“徐体面”,比如因为广结人缘而常遇上牵线搭桥的请求,前段时间他又被六神磊磊赠以“”的称号。
这是他停更专栏的第三年,告别了高频的内容产出,如今他的身份是一家拥有百余名员工、越过B轮融资的创业公司CEO,做的是“自行业的服务者和连接者”。虽然创业的节奏紧凑,但早睡早起的习惯被尽量保持下来。不知这是否是他记忆极好的原因之一,他对时间和人名十分,每每提到某一特定场景,一个眼神飘向左前,他就能道出精确的日期,并逐个罗列出当天到场的人物。
有人说,所有成功者都是幸运儿,一半要归功于正确的时间进入正确的行业;另一半要看他是否为此做好了准备,能以正确的方式抓住命运的窗口。现在看来,2014年的那个决定,无疑让徐达内成为最早抓住微信红利的人之一。那是2008年,他的专栏已经运营了六个年头,经年累月的输出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疲劳,更多的是写作上的瓶颈,“觉得自己没有新的东西可以贡献,感觉被掏空了,变成一个套化的创作,这其实是我自己比较厌恶的一些事情。”这可能是写作者长期与周期性困顿斗争后的一次猛烈而持续的爆发,找不到突破口,他觉得有些难以为继了。
那时,为了写《札记》,他每天要阅读大量的信息来描述热门话题中的和生态,在和门户时代,他的参照系是头版头条,在微博时代,他的参照系是大V、转发评论量高的资讯;但进入微信时代,原本明晰的参照系开始变得模糊,“微信是一个特别圈层化的东西,我不能说我朋友圈刷屏的事情就一定是全社会关注的事情,这种偏差就容易导致一叶障目、盲人摸象。”在微信地位日渐崛起的背景下,缺乏一个恰当的参照系,成为徐达内在写专栏时遇到的最题。
转捩点发生在2014年的7月24日,那天晚上微信开始公开号阅读数统计,徐达内反应迅速,和上一次创业时结识的做数据挖掘的朋友一起,他们在一周内就推出了微信阅读数排行榜,开始仅仅放在专栏公号次条,但其获得的热烈反响被徐达内地把握住,他在八月初迅速注册了一个“新排行榜”的专用账号,并不断扩充品类、扩大样本。到了10月,他开始将自己的主要精力转移到了新榜。随微信博兴而产生的巨大商业空间一下子将一个方兴未艾的待垦地摆在了他的面前,那年他37岁。
你很难说他是从台前走到了幕后,还是从幕后走到了台前。虽然早已对做“KOL”(重要意见)了无兴趣,但他依然置身于这个时代最喧嚣最活跃的话语场中央。他的两个手机里装着8000名左右的微信好友,几乎有一半是自从业者,那些人里既有他曾经的总编辑战友们,比如黄章晋、苗炜、迟,也有从个人到微博一杀来的擅做流量的草根大号们,不同背景、不同数,即便难以避免,却在以他为节点连接而起的不同圈层中各自安好;而作为节点,他有了更合适的身份和更多元的机会去接触和了解那些迥异的人,以及存在于争议背后的另一面。
新带来的冲击是猛烈的,信息消费渠道及消费方式的改变一方面打破了内容生产的身份,带来了内容产品的爆炸式增长,另一方面也在根本上形塑着人们对内容产品的理解,刺激和挑战着曾经规则制定者的舒适区。如果说看事情的角度差异和信息的不对称是冲突的来源,那么对于徐达内,前人、KOL和自圈创业者两种交织的身份常常让他置身于冲突的前沿,如两江交汇,泾渭分明。
他提到前段时间,新榜出了一篇文章,是对既有的十万加文章进行分析,统计出标题多少个字容易获得。这种数据分析类的文章是新榜基于数据服务最频繁的产出,但正是这篇文章在徐达内所在的一个传统人驻扎的群里引发了探讨,有人就此提出不满,认为如今新的标题“又臭又长”,不像当年的标题那般简洁明了。对此,徐达内和这位被他称作“自己很尊重的人”在群里好好“探讨”了一番。他把这些用传统的操作标准来新的做法比作“刻舟求剑”,“当然我也很反对在标题上做无意义的堆砌,但今天的标题党、长标题等等的存在实际上是因为产品的交付形态发生了变化,这跟整个的介质改变有关,手机的小屏跟对开的版面不同,今天朋友圈没有照片,就那么一行链接,没有补充信息可以传递,所以我必须要把需要传递的信息通过标题呈现出来,这有什么错吗?你的舟变了,你不可能还用这个剑。”
新身份所赋予的浸润式体验和经历让他少了一些“高姿态”的评判,他反感脱离对新趋势的理解就盲目发出“今不如昔”的嗟叹,这并非全然出于商业上的谨慎。比如,当很多人会议论什么内容是对情绪的撩拨和,什么内容会让人越读越蠢,徐达内却并不参与对内容本身格调标准的探讨。他觉得除了一些根本价值观上的错误,所谓“好”就是让“对的内容找到对的人”。他认为今天的自工作室跟过去的机构编辑部在这一点上并无二致,无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其实都是编辑受托于读者去筛选和呈现内容,然后进一步强化自身的属性,去吸引有相同的的读者,“这个过程和闭环是不变的”。
他将目前以微信为代表的社交上最热门的内容用三个词概括——狗血、鸡血、鸡汤,狗血取决于一个事件,是全民都关注的;鸡血是给一线城市的人打的,告诉北上广别逃离,就在北上广你也能够成功逆袭;鸡汤主要送给二三四线城市的人,要逃离北上广,以及别去北上广,待在这里,岁月静好。在他看来,移动端的圈层化已经成为不可忽视的社会常态,而这些最易的内容确实打到了不同圈层的人的内心需求,他认同目前内容产品和互联网产品的生产思维基本相同。而对这背后不可避免产生的信息茧房问题,他觉得“确实值得重视,但没那么容易解决”,他认为更深层的背景在于国民的媒介素养低下,以及长期形成的判断和质疑的缺失,但这不单单存在于内容领域。
魏武挥在《我所认识的徐达内》一文中曾用三个词来形容他——聪明、勤奋、会。作为商人,他想在这波波涛汹涌中寻找价值,掘金于连接与服务,做好一个企业,这意味着商业模式、增长和盈利;作为一个人,他延续着那份他从《札记》时代带走的“理中客”,在这个圈子所经历的兴盛与焦虑中,寻找符合自身价值的,“我现在没有特别大的冲动想要表达,就是觉得还有好多事没做完,来不及。”
徐达内:在还没有做新榜之前,我就已经觉得自己有点枯竭,写了将近六年,其实已经觉得难以为继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感觉被掏空了。我觉得其实六神磊磊、咪蒙今天所做的事情在很大程度上跟过去一个专栏作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在他生产的产品形态,不过今天载体变成了社交网络上,可能一个专栏作家,下面可能会有再找几个专栏作家形成了一个专门做这样内容的群体,但是从自己吸纳再到输出的这个过程跟过去专栏作家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确实会产生一些自己被掏空的可能性吧。
徐达内:其实对自来说,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持续创造能力,一个人写一篇爆文是有可能的,但是你要持续创造,并且把它作为一门生意,那就看你能不能总结出方。当然也有人说我不要总结方,我总结方就了我自己原先的那种做自的心态,那我觉得就另外一回事。
徐达内:我有时候觉得自这个定义其实是有点阴差阳错,因为你说自,那博客其实就是很典型的自对不对,但自这个词大行其道还是到了微信兴起之后,我觉得这个核心问题是完成了商业上的拓展,你写博客真的是自娱自乐,商业上的可能性很少。那到了微信时代,因为微信总体来说是不做流量分配的,它是一个非常克制的平台,这才使内容可以成为流量的主导方,这就使得这个产业突然之间从自娱自乐变成了它是有可能商业的,那这个事情就开始蓬勃了嘛。
徐达内:有的时候会有一些,比如自的一个点是在于说自太多了,事实都不够用了,急于评论。我有一点不同的看法,我当然也很反对,说急于评论,急于站队,但是你要这么去看这个事情,什么时候由谁来定义一件事情完结了呢?你说因为这件事情会反转以后再反转,那么应该由谁来说,好,今天尘埃落定了。其实坦白讲,我觉得这里面是有一种,我说的不好听,还是有一种寄望于某一个或者寄望于某一个人来说,好,国家发布某个调查结论了,这件事情是这样子的,好,你们就听了这个吧。我其实觉得这个里面是有一部分人有这样一个潜在的思维的。
徐达内:数字肯定不是全部。我是这么看这件事情的,对的内容找到对的人。我们说在一个根本的价值观,比如涉及到一些绝对正确的,比如种族歧视吧,这种话题上可能就会有所谓的不好的内容,但我觉得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就是对的内容遇到对的人,阳春白雪、下里巴人。
人物周刊:那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我的用户我并不爱他们,但是我需要他们。比如之前有采访文章也提到过,可能一些观点这个作者本身也并不认同,但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和影响更多的人,他选择那么去做。
徐达内:也会有吧,追求轰动效应,追求眼球关注,这个其实当年传统兴盛的时代也存在这种事情,只不过今天因为生产越来越个体化,出现的概率更高。我觉得有一个点,我是赞同的。过去我们觉得说哪有这么多放火啊,哪有这么多幺蛾子的事情啊。我觉得这里面非常大的原因是因为过去信息传递没那么快,信息网络没有那么全,所以导致这个事情发生你不知道而已。当然我也不排除里面会有这种示范效应,因为多了以后他刺激更多。
徐达内:应该是持续创作的能力,包括面对内容消费升级的变化,其实过去这一年这个行业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并购兼并,有的人退出,有的人捞了一笔钱后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支撑下去就不做了,有一些人会觉得我重新来整合,这些过去一年都会比较频繁地发生。
徐达内:李叫兽、同道大叔(注:均被收购套现)的结果当然常好的一个结果,那其实还有很多像我们刚才说的,有些营销号、草根号,那种民间流量做得非常好的一些号,它的变现能力、套现手段不一定亚于李叫兽,它只不过是发生在我们公共目光可能没有那么多关注的领域。
比如说有的营销号集团,当然他赚钱的方式在有些人觉得是low一点,他很可能是要靠比如说接一些P2P的广告啊,或者说是接一些打擦边球的广告,靠这种方式,他接不到什么大品牌的广告。最多的,我相信如果是一个自集团或者是自矩阵的话,一年净利润挣个一两个亿应该没问题。
徐达内:这当然跟移动互联网发展有关系。我们今天越来越消费的是一个article,一篇一篇,比如号,当然号它可能多条,但总体来说,当它在社交网络的时候,它还是一个article一个article,甚至我们越来越习惯一个clip,我们说标题党或者我只是一篇文章,我只取其中一个观点。那么,我的消费从一个package到一个article到一个clip,这个过程中整个的产品交付形态的变化就带来了生产方式的变化。
整体上看,我觉得行业已经发生整合变化了,更多具有原创能力、持续创作能力的,会呈现出它们长跑中的价值。有一些早期抢跑的,或者抄近道的,当进入了一个相对比较规范的一个状态,进入长跑阶段以后,那可能早期的优势就会相对削弱一些,这也是一个变化。再有就是,到目前为止,因为去中心化,我相信在未来几年内微信仍然会是完整的生态,会使得它是内容创业的大本营,但是其他的一些平台,包括其他一些介质,比如说像视频这样的直播,的确会抢到一份流量,在那个领域会再起来的。第三个,我始终觉得内容这件事情是无法垄断的,不断会有新的力量的出现。当然这是内容领域的一个宿命,西西弗斯不停地往上推。
徐达内:“体面”这个东西永远都是相对的吧,其实现在社会的每一个人都会去追求体面吧,也不是只有做内容的人才会有这个目标,对不对?我只是站在一个内容创业服务平台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我们能不能第一使得我们服务的对象能够体面点,同时也使得我们自己能够体面一点。但我觉得这是一个过程,但还没到这一步,一步步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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